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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人

20
05月

文(白歌离语)

意薄人微凉,意薄凉人语。

前·

槐花树下,槐花开,花落泥土,泪人衰。梁国四年,梁京城中一富家诞下女婴,取名言佩。自古以来不是嫡出而是庶出的子女,历来不受重视,言佩就是如此。母亲曾想母凭子贵,却偏偏生得女儿,言佩、言佩,尽是输的。

出身低贱,人心总隔人一层。小时的聪颖,也讨不到母亲的丝毫笑容,母亲总是倚在床头,望着窗外。我总不知母亲为何痴望,不过一棵老槐树,四季循环总不厌。有时我也会陪她一起看,但性子不够坐不住。后来我央求着青娘教我女红,教我识字,一有好的东西或是满意的东西,都会跑着拿去给她看,她只会淡淡的说句好,再无言他。我总气母亲为什么不重视我,直到有天我爬上树,将花一朵朵的打落,将叶拔光,只剩光秃的枝干,母亲从房中走出,站在树前看着我,那眼中的光虽然与平时无恙却觉得无神,我看得害怕,慌忙从树上下来,却是踩空摔了下来,我跪在母亲面前哭说:“佩儿知错了,求娘不生气.”母亲望着我说:“起来吧。”转身就离开,不留情的回房了。我跪了一天一夜,终昏在了满地的槐花中。青娘抱着高烧不止的我回房,一病半月,等我病好时,跑到母亲的房中,才知她也病了半月。却不知从那刻起,我耗了她的命,赔了她的心,是啊……所以我是佩儿,言佩。她死前的那刻我陪在身边,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我,用手摸着我的脸说“凉人”。我哭着说:“我再也不捣乱了,娘回来。”在我哀伤时,一群人闯入这里,也是这时第一次看见父亲,他淡淡的望我,就像母亲还在世时常看我的眼神,我不经打了寒颤。他让所有人都离开却独留下我,一个人立在母亲的床边,一行泪流下,就抱起我离开了这个地方,也离开了母亲。他一去不回头,就像我再没回来过,我不停的哭、留恋,也让自己像极了母亲。那年梁国十三年,我九岁。

从那以后由父亲照顾,也从那刻起悲凉贯穿了我。我见过了嫡母,也见过了哥哥姐姐,他们总是打我,无缘由,而父亲从不管,只有青娘一人维护我,然而从我有记忆起青娘就是照顾我的人。梁国十八年,入了冬,我一袭红衣嫁于另一贵胄之家为侧室,我不知这样的婚姻背后有何种秘密,我只知道,我的夫君待我极好,不似父亲对母亲,不曾见一面。第二年,入秋,我怀了夫君的第一个孩子,但终没生下来。

梁国二十年,他带着姐姐和下人闯入房中,他满心的愤怒而姐姐却是沉默,他让下人端了我一生都恨的药,很苦,没有入口只闻药味。我问他:“为何?”他不语,姐姐却告诉我说,这孩子不是他的,我看见姐姐眼里都是得意,我想那时我该明白了,原来如此。我抬眼看他:“一定要喝吗?”他有些痛苦的说:“为了你的清白。”泪从眼中流出,那一刻我有多痛,他体会不到,一点也体会不到。我拿过碗,望着他说:“夫君,这孩子是你的。”仰头喝下,好苦、好苦,心是苦的,人是凉的,就如天一样冷了。

我待在园中一晃三年,姐姐诞下一子,她如了愿,也从那刻起我见到了他“孩子好看吗?”他不语,“叫什么?”他答“轩”,“快了吧?”他突然惊恐的看着我,不语,他站在那一直看着我,终转身离去。我与他又和好如初,连下人都说他宠我,只有我知裂痕越来越大。梁国二十四年,我出了家门。

我来到绣坊,用一技之长养活自己,受主人重视接掌一坊,一年之后生下我的第二个孩子,取名为“斯”。主人见我辛苦,买了座雅宅赠我,我推说不可以,不是绣娘可以受得起的礼,他说:“你可以。”我不安的收了,我在绣坊的地位越来越高,手艺也越来越好,前来买布匹的人越来越多,我也依旧心如止水,不动摇分毫,就像一年前,我走出那个家门一样。

我坐在床头如多年前的母亲一样望着窗外,丝毫不在意下人搬走一件件的物品,我看着她说“姐姐,请你把夫君请来”她朱红的华服晃得我眼痛,鲜艳的颜色就好像我看见了父亲和兄弟姐妹的血在我面前流过,就好像听见了他们的哭喊声,而这一刻心是冷的。他来了,见他皱眉,只怕他并不想见我“你大概并不想见我,我也不想看见你,你要的,你得到了,纵然手段卑鄙,可你心安理得。呼…也好,夫君,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,只求一件事,休书一封,放我走。”他深深的望着我说:“我不会的。”拂袖而去。“良人”他的脚步迟缓了些,但终消失。次日,我终离开了这个地方,留纸一张,只有两字,凉人。

是了,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,可父亲情愿跳,可保我活着,因为无法确保万无一失,我嫁了,他纵然心痛也得看着红衣一点点的离开。我不知道坐立床边手握玉佩的父亲是一种怎样的心情。官商勾结,大多数输的是商,我李家,一大户也尽灭了,手刃他们的不是别人,正是我夫君。是天意吗?终要如此,我怀着满心的欢喜嫁与良人,换来的是凉人,可笑,这到底为什么?

终是好的,我有着孩子,看其长大,我不想他的一生延续悲哀,我将玉佩戴在孩子身上,暖玉,却在我手上感受不到丝毫暖意。梁国二十五年,我二十一岁。

后·

李言佩:我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,有着我的骄傲,不容别人践踏,从小生长在优越的家庭中,总是让人羡慕的,可我不感到丝毫高兴,因为这意味着我失去了亲情,他们常年不陪在我的身边,让我从小就多了份孤独和冷漠,直到大四那年。

我的大学四年,格外短暂,在这四年里我认识了六个女孩,各种各样的身份,各种各样的性格,大家却相处格外融洽,我们一起商量开店,也在离校外两条街内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店铺,我出手租了下来,和他们一起经营,也因年龄最长,她们喊我大姐。

四年一晃而过,除了第二年青五出了国,其余几个倒都在B城,而我们之中最早订婚的是我,伴娘让霜四和小七当的,她们一冷一热正好对比。我则携他的手,我们望着对方深情的笑着,言下承诺,可内心凄凉。我不爱他,他不爱我,我们甚至连对方最基本的一切都不知,就订了婚,除了姓名,李言佩和Y。他是谁我从没兴趣知道,而能订婚之人,他家大概有过之而无不及吧……

直到…那天我无奈让小六陪我去店中,还没走近,店前就人满为患,我着急的跑过去。看着店子倒吸了口冷气,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。我让六儿去清理店铺,让周围的人散去。进门便可看见墙上的大字,血淋淋的红字。六儿尴尬的看着我,我勉强的挤出笑容说:“没事”。我打电话让人把店里重新粉刷一遍,再一通电话打给Y,没等他开口就说“管好你的女人!”。也是当我清理了一个小时后,发现店里的损失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。后来大家都来了,除了青五,而代她来的是C,六儿心痛,而我咬牙坚持着,大家看到店中情况便动手清理,而苏二也要动手被我拦下来,她怀孕了,赶过来本就不易,我哪还敢让她动手说“媛,你要是想让我活得安心,你就别动”我让苏二的老公接走她。而我将整理的清单给C看,他也吃了一惊,看着我说:“这有点严重,要不我……”我打断他说:“这是我的错。”小七说“大姐这要报案,这就要抓人…”我好笑的说:“你上哪儿抓?”“不就是……”小七又被颜三把口捂住了,霜四说:“那怎么办?”“我来想办法吧,也许…”不出所料,不久之后又发生了这样的两次,而我的脾气也到极致。虽然后两次不是他,但又有什么区别呢?

他们有些担忧的看着我,深怕我说关店,我站在他们的面前说:“是我的错,从今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,我保证,害大家费心了,现在麻烦大家清理一下,我去处理一下。”向大家鞠了一躬,拿着包就走了。

我来到他的面前说:“我答应!”Y轻轻的眯眼笑着说:“好!”我将一份详细的损失清单放在他的面前说:“看下吧!”Y看了眼,拿起笔飞快地在支票上写下数字,递给我“双份”拿着支票就走。我将钱平分给大家,她们不理解我做了什么,也不理解这钱是如何来的。我说:“大家别请了,我们走吧,一会儿有人来清。”

正是傍晚,就请大家去餐厅吃饭,大家没有言语“一边吃一边说”我已经动筷了而颜三说:“大姐,你这顿……?”

四说:“大姐,我们也求心安。”我手中的动作终停了下来,笑着说:“我两个月后结婚的,你们谁愿意当我伴娘?”

C说:“言佩,你这是…?”“停C,青五的事你还没有搞定吧?”

颜三说:“可是,大姐…”“停停停,我没有被强迫是自愿的,再说对我又没有坏处…”

小七说:“怎么没坏处,那个Y就一…”

霜四说:“你想双赢?还是…”我笑说:都有。我看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,气氛也缓和了,我知道他们都懂了。

我想若是我没出生在这家庭中多好…无意间回家,无意间听见他在书房和人谈生意,无意间听见Y的名字,无意间泪落了…

母亲来我房中问:“你答应了?”我躺在床上用手臂搭在眼上“嗯!”“也好,终是要嫁的…”她的一句话也没听进去,悠悠的开口说:“妈,你若是想要锦衣玉食的生活,我供你不好吗?你这次又赌输了多少呢?”她激动的说:“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?是了,你姓李,和他一个姓,你们李家从头到尾有把我当人看吗?”我无言以对,泪意涌出充斥着我的眼睛。李家…完了…

一个人的夜显得格外静,沿街走,看着远处湖面上倒映的桥,真亮,真美,在那温暖的光中我似乎看到了流逝的时光,却抓不住,多想说别走…看着我身边走过的情侣,我没来由的心中抽得疼。好多年以前没有亲情我说不怕,还有友情和爱情。当被人利用,无尽的算计,我依旧说不怕还有爱情。而这一刻,我想说 没了。我总想我再冷也是人,有血有肉有感情,这样的我是活的,不是死的,可是幻想不过是自欺,可是安慰不过是自欺,可是冷漠不过是自欺…我就算再会笑,再会掩饰,也无法改变这个躯壳里已是死了的我的事实。

我如她所愿,亦如他所愿。当我再次扶上他的手,笑容依旧,他悄悄的在我耳边说“你真美…”朝他再笑,就这样带上了我再也无法摘下的环,那枚精致的戒指,有些无奈的看着它,也望着我的良人。

好几年前也说过 良人 两字,那时觉得百年好合是一定的,觉得花好月圆是美的,觉得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是永恒的,可笑现在我再也不这样认为了,没了青涩的样子,也没有纯净的眼神,更没了天真的性格,我如笼中之鸟,短暂地开笼时间也不过是安抚我浮躁的心,让我继续呆着,外面的天再大,也只许你仰望…没了自由。

从我嫁于他的那天起,约法三章,我们拥有独自的私人生活,前提却是生下孩子后,我强烈反感他,但总有头。从他知道我怀了孩子开始,就变了,体贴、热情、包容了,有时就连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转性了,是不是爱上我了,可是他笑容下有多少计谋我想只需一件,这些美梦尽可碎去,就像我嫁于他的那一天,就是父亲气病的那天,我也只能笑笑,而父亲没能熬到我分娩的那日。

我休养了许久,终于站在我想在的地方。我到了自家公司,一扫Y安排的一切。当我回家时,看见他抱着女儿,总觉得这是假的,也说服自己是假的。我不喜欢和他对视,也不喜欢他意味深长的话,对于我在公司做的一切,他未说一句,只有说孩子今天的状况,而这一切是我没料到的,这还是他吗?是哪个逼得我母亲扬言自杀,最后逼入监狱,是那个逼得我父亲住入医院,最终病死,是那个在婚礼进行的过程中也依旧怀抱女人在某一包房…最终与我牵手的人吗?是他吗?是不是都不重要了…我不想关心了…

我越来越晚回家,甚至不回去,我得到我应得的而他什么也没说。我去看女儿,睡得很安稳,小小的脸蛋,有Y的影子,也有我的,而这时女儿三岁了。我其实也很心痛,多想一直陪在她身边,但就是做不到,就像当我知道她开口说话时第一句却是“爸爸”这话直击我心,就像我已经得到双赢时,内心也依旧不觉痛快,而是心痛。

我静静的躺在床上,知道他未睡“Y…”

“言佩,你总是放不开…”

“…我们离婚吧…”

“…你就不怕果果恨你吗?”我泪水溢出,一夜未眠。

第二天醒来他早已离开,我清好行李,去果果的房中,看着她睡得香甜,吻了一下额头,吩咐保姆照顾好果果,走出这个家门。从某种程度来说我轻松了,可内心却无比沉重…

我给自己放了一个长长的假。来到原城,也见到了青五,当我站在她面前,稍有惊愕“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来”“我也不曾想到”我在青五这里接受了治疗,不过是一些解压的方式,直到青五说:“大姐,好了,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,你在我这里也快有一个月了吧?总是要回家的,你倒是真不担怕他担心,难道…”

“嗯…!”

“何时?”

“来的时候,我已经将协议给他了,回去吧!今天好累。”

“好”青五答应着,就去开车了,我和她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,不痛不痒。当她停好车时,我的思绪就已不知飘到何方了。她下车后望着远处却心不在焉对车里的我说:“大姐,你怕是…”我疑惑的下了车,顺着她的眼神望去,多美好的场景“嗯,怕是要回去了,他都来了,真可笑。”我太过无奈了…

我看着他抱着果果,放下她也由着她朝我跑来喊着:“妈妈,妈妈…”我想我动容了,再坚强的城墙也抵不过她的一声 妈妈,我抱着她“果果”我想我舍不得了。他朝我走来说“回家吧!”我回头看籽青,她朝我笑笑,C也站在她身边,真美…

我想我看得不够远,不够凉,以至于我没想过Y是为了保住爸爸的公司才接手的,我没想过Y是为不让母亲因自责而后悔错杀了父亲,这些都没什么,有些瑕疵不是不可以忍受的,毕竟他给了我的一生。

我想我等的这样久不是为了谁,只是为了我的良人。

一声良人,换来的却是凉人,我是凉人,得到的却是良人。

2013.04.26-05.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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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布日期:2014年05月20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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